【知青回忆】梦中，我亲爱的大饼油条（赵全国）
梦中，我亲爱的大饼油条
作者：赵全国
我睡眠一向不好，常做梦，插队时也同样。常言道：日有所思，夜有所梦。这话于我只对了一半：虽然夜里做的梦大致上是白天思过的，但很多白天一直在想，想得脑仁发胀的事情却从来没在梦中见到。比如上调到工矿，比如考进了大学，比如病退成功了，就连被暂借到中心小学当拿工资的民办教师的美梦也从来没有做过。这类好事我只会做白日梦。相反，白天发生的甚至不曾发生的糟糕事倒是常常进入我夜间梦乡的。比如栽禾栽不快，被人在旁边压得喘不过气来；又比如上山砍柴，老半天找不到一根柴；再比如在月黑风高的夜间，歹徒在身后紧追不舍，我却如陷在泥淖迈不开脚……每次惊醒都满头大汗。
平心而论，我也做过一些好梦的，不过都做不完整。梦中常见美味的食品，比如大饼油条、生煎包子之类的点心就近在咫尺，近在唇齿！可惜的是，这种好梦我从来没有做完整，每次在紧要关头总是很懊丧地醒了。
当时劳动、生活上最难受的除了累，就是馋。吃饱已属不易，更遑论零食。每次收到家里寄来包裹的那天就是我们的盛大节日。可哪个又能靠偶然寄来的包裹度日呢？离山村15里地的罗门山合作社也有糕饼出售，但全是些性价比很低的食品。谷箩饼是一种最常见的劣质糕店，既不脆，又不香，只有婴儿巴掌大小的光饼子算下来也要三分钱一个。不由我思念起上海价廉物美的大饼油条，大饼有成人巴掌大，也是三分钱一个。
到聂坑干活，见坑里有一条小路几乎把山坑拦腰分作两半。说是小路，其实就是一条比较宽的田塍，走的人多了就成了小路。依稀听哪位老表说过，顺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，不几里地就可以通到邻县的一个小村子。我只见老表到对面山上去砍柴，并没见过有人从这里去邻县，更没人告诉我山那里有点心店。可不知为何，每次到聂坑，我望着那条渐渐消失在草木丛中的小路，总会展开遐想的翅膀，执拗地认为，沿小路，翻山岗，它的尽头就是一个小小的集镇，那里应该有几家点心店。什么时候我们知青结队去当一次街，到邻县去买些可口的点心呢？这成为我挥之不去的愿望。这大概是因为馋得久了而产生的怪念吧？想起那些可口的上海点心，馋虫就会爬到喉咙口。我偶发奇想：假如李清照有幸跟我们一起到广阔天地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，她会不会吟出“这次第，怎一个馋字了得”的佳句来呢？
那年头，即使行九十里路到县城，也只有刀切馒头和油条可解馋，好像没有大饼。我们总嫌油条不耐饥，又贵，常常只买一斤白馒头，当场狼吞虎咽地报销几个，大部分要带回村去慢慢享用。那时我们钞票和粮票都很金贵，不免精打细算，抠抠搜搜。
也许我想去邻县吃大饼油条的要求不算太高，连司梦的女神也不好意思拒绝我，于是她经常赐我就近去实现夙愿的美梦。
梦境常常是这样的：迷迷糊糊中，几个知青穿过聂坑的小路，又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许久，终于下山了。面前出现了窄小的街道，两旁有高矮不一的破旧房子。忽然一股点心的香味随风飘来，我们急不可待地循味而去。冲进集市，一眼就找到了几家点心铺。一个师傅站在用柴油桶改装的大饼炉前，炉子上面边沿摆满焦黄的大饼，他正俯首往炉内“啪啪”地贴生饼子。另一个师傅拿着两根长长的竹筷，把煎好的油条一根根搛起来放在铁丝笼里沥油。另一家铺子是做生煎馒头的，锅盖一揭开，白雾散去，平底大铁锅里满满登登挤着一锅生煎，上面还撒着芝麻呢！这久违了的一切对我来说是太熟悉了！我垂涎欲滴，也不问价钱，扔下钱和粮票就抓点心。有时抓到手的是大饼和油条，有时是生煎馒头，抓到手一律急吼吼往嘴里塞。可要命的是，每一次美食快到口时我就毫无先兆地突然惊醒了，无一例外！每次醒来我都要郁闷好久，直摇着头埋怨自己的命运实在不济。嗨哩忒！即便是做梦，就不能让我先尝上一口再醒吗？后来细想：这样的梦只有一个好处——梦中，我从来也没因钞票和粮票的拮据而在点心铺子前犹豫不决，缩手缩脚，而是一次次做了出手阔绰的豪客。
开始还指望着下回也许能做一个结局美满的好梦，但总是梦与愿违。几次以后，我下定决心再也不做这样的半截子美梦了。每次都吃空心汤圆，谁受得了？可是这个决心是白下了，梦神照样一次次眷顾，这类残缺的美梦还是常做不误。
插友同凯遭遇比我美妙，他告诉我，他在梦中经常能真真切切地尝到食品的美味，大概是他味蕾的记忆力特别强的缘故吧？他跟我过着一样艰涩的日子，一样嘴里淡出那啥来，但他比我幸福一些——至少还能在梦中大快朵颐、享尽口福。我对他既羡慕，又妒忌，却无奈。
梦中的大饼油条、生煎包特别诱人，醒来后发誓下次回上海时定要要将它们吃个畅。不想真的回到上海，这些点心只吃了一二次就没多大兴趣了，兴趣转移到连上海人也觉得奢侈的小笼包子、排骨年糕、两面黄、华夫饼干、奶油蛋糕之类上了。当然，大多就是个奢求而已。而一返山乡，要求立刻降低，亲爱的大饼油条又成为我梦中不离不弃的追求，还是一如既往地虽拿到了手，却吃不到口。
文章来源：上海休闲玩吧网
图片来源：网络
作者作品荐读
本文 由《知青情缘》编辑发布，转载请注明出处。
坚持推文不易，读完文章的朋友别忘了点赞和转发。
投稿邮箱：
564636138@qq.com